甬派君有话说
老剑,本名刘建民,二级教授、高级编辑。先为成功的媒体人,曾任东北一省级晚报副总编辑。后南下宁波,入浙大宁波理工学院教书育人,创立“行走的新闻”育人新模式,成就斐然。
前媒体人、教授之外,老剑还是才华横溢的诗人和“游侠”,足迹遍布全球。其游记文采生动,其心得新意迭出,常发人之所未发。甬派今起开设“老剑漫行录”,以飨派粉。
去一趟南极,这是一个在内心埋了太久的愿望,今天我上船了。
“南纬60度以南没有法律,只有德雷克。”老水手在乌斯怀亚酒吧的预言被晨雾裹着,落在我的绿色冲锋衣上。阿特拉斯探险邮轮的舷窗外,信天翁正用灰白翅尖切开混沌的黎明,德雷克海峡在阴云下露出铅灰色的獠牙。
今天是我们穿越德雷克海峡的第一天。现在的波涛不太汹涌,海天交界处有一道红色的天空,但是看不到太阳。一看时间才3点30分,天已经亮了,可是天空还是乌云密布。我们的这艘能承载180人的不算大的船仍在抵抗波浪,已经行驶两夜一天了。
德雷克海峡的洋面呈蓝黑色,波峰和波谷互相扭结在一起,没有规律却又节奏鲜明地纠结在一起。3点45分时,刚才的一大片乌云,反倒成了天空上的几块斑点。到了4点钟, 天空比海洋更亮一些,天空和海洋都是灰茫茫的青色,远处的海天之间还有一点点红。
怦然之间,一只信天翁张开着翅膀,从我的阳台一闪而过。哦,忘记它们了,白天就看见它们在船的四周翻飞。它们整夜都在海上飞吧?噢,这是德雷克海峡上的精灵!
我跑到6层的甲板上,只见船首切开一道道浪峰,浪花向两边散开,而这些海鸟始终悬在浪尖上方七八厘米处。它们像被某种磁场托举着,任凭成千上万吨海水在身下炸裂成青玉碎屑。当船体被抛向浪谷深渊,总能看到几只漂泊信天翁忽然收拢两米长的羽翼,如白色闪电劈开铅灰色云层,又在某个不可思议的仰角重新展开双翼——这近乎神迹的平衡术,让人类无比惊叹。
探险队长在简报会上说我们赶上了德雷克难遇的温柔,可即便这三四米的浪涌,也足以让整艘船化作暴风雨中的“松果”。午夜经过合恩角时,冲上甲板那刻,我看见月光正从信天翁的尾羽间流泻而下,它们的翼梢掠过南十字星,在靛青色天幕划出银色航迹。
我的眼里只有信天翁,只有这精灵古老的密码,在风与翼的共振中显形,或许这正是水手们传说的“西风带诗篇”。
德雷克海峡航行的第二天,我凌晨3点钟醒来,开始看德雷克海峡的日出,日出看不到什么,只看到天边的一线红。到了海面上泛着光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只有信天翁,还在一刻不停地飞翔,令人信服。无论夜光下还是日光下,它都一直在海上翩翩起舞。
8点钟吃过早餐后,我开始睡回笼觉,睡到10点。当然在去往南极的船上睡觉,这样做会觉得特别奢侈。
10点,我开始听讲座,今天的讲座内容有两个,一个是南极海上皮划艇,一个是南极露营。前个没听清楚要花多少钱,后一个听明白是750美元一个人。海上皮划艇的参加条件是英语门槛儿,能听懂指令和交流。两个都听完,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适应要求。唉,多少有点沮丧。60岁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登岛去看企鹅吧。
上船之后这两天吃的太好,美食和美酒超乎预料的好。早餐和中餐是自助餐,晚餐是点餐,早餐也可以单独点菜,吃的啥都有,服务又超级好。房间的冰箱里饮料、果汁和啤酒,管够。
昨天,我去试了靴子的型号,学会了登岛服装的穿戴。按照要求把上岛用的旧服装拿去做生物清洁,这个必须要做,而且要签名,要不然不允许上岛。
今天和昨天,海上都没什么风,但今天的浪的确比昨天大不少。我躺在床上看窗外,轮船的摆动幅度还是非常大的。我们住的516房间,随着船体的摆动,一直有一种墙体被承压的那种吱吱的叫声。晕船的感觉,昨天早上有,但是后来越来越好了,基本现在都没事儿了,只是在船上走来走去,会像一个醉汉一样。
今天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在讲座间隙船上的广播突然说在船行进的右前方出现了两头鲸鱼。大家立马从讲座现场向外狂奔,扑到舷窗之后发现,都扑了个寂寞。哪里还有鲸鱼的影子了?
据说下午到傍晚就进入南极水域了,就能看到冰山了。
快到南极了,但是我觉得海水越来越灰。不蓝,不绿,不黑,是一种干干净净的灰。最好看的也不是浪,是贴着水面在波峰与波谷间翻飞的信天翁,它们飞得太好看了。
仔细看,海面上还有那些海燕,黑白相间,很花、很小的样子,贴着水面飞的时候,偶尔会落到海面上。而信天翁我没有看到它接触水面。
我们坐在4楼的餐厅的巨大的舷窗前看海,现在的海水看起来真的是有点汹涌,3米以上一定是有的。
感觉不尽兴,我又跑去6楼的船长驾驶舱。这个地方实际上是在7楼的观景大平台下边。在这里录个视频,模仿着船长的样子。
正前方,南设得兰群岛,南极,我真的来了。
感觉海底有巨大的浪翻上来,水面上无论近处还是远处都有白色的浪花出现。靠近船的地方会看到一团一团乳白色的海水从海底往上翻,仿佛水里有巨大的鱼在跟随我们游动一样。
在德雷克海峡,在南极的冰山出现之前,我的眼里只有一种精灵——信天翁。
在德雷克海峡这片被称作“魔鬼海峡”的暴风走廊中,信天翁以其孤傲的飞行姿态和与人类的复杂纠葛,成为这片海域最传奇的精灵。它们的翅膀划过狂涛巨浪,既是自然的奇迹,也是人类历史的见证者。
德雷克海峡是信天翁的“风暴舞台”。德雷克海峡位于南美洲与南极洲之间,是地球上最深、最宽的海峡,平均水深3400米,最大深度达5248米,终年受西风环流和极地旋风支配,浪高可达20米,被誉为“杀人西风带”。
这片海域的狂暴气候与极寒环境,却为信天翁提供了理想的滑翔条件。它们利用大气对流与风能,以长达3.5米的翼展昼夜飞行,甚至可连续飞行6天不眠不休,飞行距离可绕地球一圈。在科考船穿越海峡时,信天翁最喜欢成群追随在船头船尾,成为风浪中唯一的生命剪影。
大航海时代,信天翁被水手视为“灵魂之鸟”,传说杀死信天翁会招致厄运。波德莱尔在诗歌《信天翁》中,以甲板上受辱的巨鸟隐喻诗人自身的困境——翱翔天际的“云中王子”一旦坠落人间,便沦为被嘲弄的对象。这种矛盾形象揭示了信天翁在人类文化中的双重性:既是自由的象征,又是脆弱的存在。
“这里的信天翁不再是科普书中的插画,而是浪涛与风中的灵魂。”穿越德雷克海峡时,我深信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