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心中一惊,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琬从他怀里灵巧地挣脱,将他放倒在床上,还为他体贴地盖好被子。
他被点了穴道。
萧琬坐在床沿,看着满眼震惊的顾川,嘴角微微勾起,竟是笑了出来。
“顾将军是不是以为我感动得要以身相许了?”
她明眸流转,神色却是清冷。
“顾将军曾数次对我伸之援手,不过这世上何来无缘无故的爱?你只不过比他们更会做人,也更有耐心罢了。你以为我真信顾将军闲的积德行善?”
顾川终于平复了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双目紧紧注视着萧琬,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你心中无足轻重。”
萧琬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亦十分平静:“是。我这人本是无情之人,除了我自己,其他人对我都无足轻重。”
顾川双目泛红,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意。
“你要走?”
萧琬幽幽看他一眼,转头去收拾自己东西。
顾川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琬,看着她将包袱收拾好,背到肩上,又走回到床前。
见顾川双眸满含悲痛之色,萧琬又笑了出来。
“不过萍水相逢而已,顾将军看开点。”
顾川深深地望着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乞求的味道:“你别走,好不好?待我完成这趟差事,我带你回登州,去一个新地方,我们……相伴到老。”
萧琬嘲讽一笑:“谁稀罕当这劳什子将军夫人,你脑袋整天栓在裤腰带上。嫁给你,回头拖儿带女当寡妇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浓情蜜意时命都可以给你,相看两厌时恨不得对方去死。比起男子的花言巧语,我更喜欢能握在手里的金子——”
萧琬说着伸手摸向头上的金丝绢花,弯了弯唇。
顾川整个人呆愣住,一时无言以对。他没想到,萧琬对男子戒心竟如此之重。
萧琬又冷笑了下:“还有那劳什子王妃,说出去好听,一大堆破规矩。命好了进宫当金丝雀,倒霉了跟着掉脑袋。哪有我自己逍遥江湖间快活!”
萧琬不屑地撇了撇嘴,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顾川的脸,戏谑地挑了挑唇。
“可惜我不是娇滴滴的女娇娥,不能再陪顾将军演英雄救美的戏。”
“不过还要多谢顾将军这些时日对我的照顾,顾将军送我的衣裳首饰,我都很喜欢。”
顾川的心霎时如刀绞般疼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嬉笑无情的姑娘。
她笑着往自己心口上戳,让自己又气……又爱。
萧琬的指尖又轻触了下顾川的唇,低头凑到顾川耳旁,呵气如兰。
“顾将军的嘴也甚是好亲,本姑娘很满意,身材也不错,以后你夫人有福了。”
顾川的脸蓦地红了,咬了咬唇,眼底似有羞惭之色。
萧琬款款站起身,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绯红色披风。
她对着顾川扬唇一笑,气度说不出的恣意风流,与前几日温婉娴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仿佛是挣脱了封印的凤凰,展翅欲飞。
顾川此时方明白,萧琬此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桀骜。
只听萧琬脆生生道:“顾将军,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萧琬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步履从容,背影潇洒,竟无半分留恋。
“萧琬!”
顾川在身后叫她。萧琬没有回头。
“你要去哪里?告诉我好么?”
萧琬身子只微微一顿,便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却留下了一句风流不羁的话。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声远人去,顾川看着那扇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一双眼睛如无边的荒野透着死寂。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萧琬走了,自己此生也许都见不着她了。
顾川好后悔,都怪一时色迷心窍管不住自己,没有扛过这美人关。都怪自己掉以轻心,才给了萧琬偷袭的机会。
方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悲伤,顾川仿佛从云端一下子跌落谷底。
他一边默默地解穴,一边暗暗骂自己。他如此谨慎的一个人,竟然被一个姑娘随便勾引了下,就轻易迷倒在温柔乡。
都怪他太大意了,萧琬如此无情的人,突然间如此主动,必有蹊跷。
事到如今,顾川也只能先去郢州,回头再派人寻找萧琬。顾川一向是个理智稳重的人,他不允许自己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公事。
萧琬的离去也让他开始反思,萧琬曾屡次提醒自己公事要紧,自己却迟迟不愿放萧琬离去。
顾川一向自诩清醒,却唯独在萧琬一事上格外固执,竟还不如一个女子看得清明。
尽管萧琬说甩就甩了他,但是短暂的悲愤过后,顾川发现自己心中竟没有恨,也没有恼。他甚至对萧琬生不出一点气,满心只有忧伤遗憾后悔,还有一丝匪夷所思的窃喜。
萧琬是不是说自己的嘴好亲,身材好来着?顾川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微微翘起。
他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待完成手头事情,再专心寻找萧琬。他愿意奉上自己全部家产以示诚意,求娶萧琬。有了这份斗志,倒是把心头悲郁冲散了不少。
此时的盛京城,亦风波不止。
有人举报三皇子齐珩在府里行巫蛊之术。羽林军在府里搜出了写着太子生辰八字的桐木人,齐珩被押入大理寺等待三司会审。
惠帝大怒,不得不怀疑太子之死,是齐珩所为。
可是齐珩口口声声喊冤,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但是齐珩的侍妾在刑罚之下却招供,齐珩曾经在府里大言不惭地说过太子平庸愚蠢,不配皇位云云。
这证词虽然无法为齐珩定罪,但却也让齐珩失去了惠帝的信任,惠帝对他失望至极,也在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惠帝之前本怀疑是五皇子齐恪生了野心,派人刺杀太子,如今倒是有点看不清了。如若齐珩是被人陷害,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呢?
惠帝首先排除了齐湛,齐湛若有野心,这些年也不必把自个名声搞这么臭。他对自己这个儿子还算了解,胸无大志,贪图享乐。
他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太子继位,他属意于齐湛辅佐太子,做太子的左膀右臂,所以才为齐湛安排了这门婚事,用永安侯府将太子与齐湛绑到一起。
可是,他没想到,爱子骤然离世,萧琬红颜薄命。
惠帝只觉得心力交瘁,看每一个儿子似乎都心怀不轨。他只能寄希望于顾川调查清楚郢州之事和王淙失踪一案,让自己获得一点眉目。
这几年,他对顾川养成了一种信任与依赖。比起那些老奸巨猾八面玲珑的老臣,他更喜欢顾川洛飞这种赤诚的年轻人。他们想要的东西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不像那些老家伙,满肚子弯弯绕绕。
顾川与萧琬在禹城分别后,便快马加鞭赶往郢州。
郢州地处南北交界,是五皇子生母颖妃的故乡。
顾川接近郢州时,正值当地连降暴雨,滚下的泥石流堵住了去郢州最近的路。
那道路短时间内难以清理,路过的行人纷纷顿足叹息,急着赶路的则各自绕道前行。
顾川无奈,也只能绕道。他随着几位赶路的行人,准备绕过一条小道前往郢州。
山脚下开着一间茶寮,茶寮只是一间草庐,有些简陋,迎风飘扬的旗帜,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
众人赶了许久路,又遇道路堵塞,心中未免憋闷,皆有些疲惫口渴,纷纷坐于木凳之上,喊着上茶。
顾川将长剑轻轻往桌上一搁,撩袍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待茶寮伙计端上来茶,他拿起桌上空茶碗,自斟一碗,不慌不忙地喝着。
茶寮这类场所,最是容易让人生出交谈的欲望。周围的行人饮下两口茶,一句接一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先是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道:“在下走南闯北,提醒诸位一句。宁愿多绕点路,也万万不可走不归山那条路。”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中年男子喝口茶,压低了声线:“那里有鬼。”
书生不以为然:“鬼神之说乃是妄言。”
一位老者抚须摇头,“你这后生有所不知,我便是江州人氏。这个不归山确实古怪的很,凡是进山之人,无一生还。听说山里有冤死的女鬼,还有各种猛兽。曾经有人亲眼见过那山里夜间有鬼火飘荡,还有女鬼哀啼,邪门的很啊。”
“正是,那山里死了太多人,怨气太重!”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不归山的诡异,顾川始终一言不发,只神态自若地喝着碗里的茶。
茶寮里的伙计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待碗里茶水饮尽,顾川轻轻搁下茶碗,拦下那牵着毛驴就要赶路的老者。
“请问老人家,不归山在何处?”
老人惊讶地看向他,眼睛自上往下缓缓打量着顾川,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好奇害死猫,不可鲁莽啊。”
顾川微微一笑:“老人家放心,我只是好奇,远远地看上一眼,权当见见世面,绝不会鲁莽行事。”
老人这才放心,抬手朝西南方向遥遥一指。
那里的山峰高耸入云,隐隐约约有白雾笼罩其间。
“那处地方便是了,沿着这条小道可以过去。恰好在江州与郢州交界处,两不管哪。”
顾川朝老人拱拱手,温声道过谢,便一跃上马,朝那小道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绿意盎然的山林间。
老人在后面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茶寮的伙计将视线收回,麻利地收起桌上行人用过的茶碗。
女主这反转绝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