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戚陪宁遥吃过早餐是被撵走的。
宁遥以【回去上课】为由,一骂二打,三生气,把他撵走。
她不需要和宋馨解释什么,
她只需要同陆清媛说话。
到底该说是陆清媛无奈费半天劲儿劝不动宁遥接受化疗,还是宁遥吐槽陆清媛一根筋,抵死不放她出院。
没结果,都没结果。
宁遥回到病房,宋馨目光追随她。
她躺到病床“有话就说。”
宋馨嘟嘟嘴“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亲人你生病?”
宁遥反问“为什么要告诉?”
宋馨说“告诉他们,让他们有知情权,这样一起考虑不是更好?”
“你要是真这么明白,我们俩可能现在不会在一个病房认识。”
宋馨语塞“你说话好毒。”
“你跟邓戚同岁?”
“他比我大。”
宁遥记得邓戚说过一嘴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他上学晚吗?”
“你不知道?”
宁遥摇头。
“你是他女朋友吗?”
“他不跟我说他家里事。”
宋馨哦了声,语气平缓“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年过百,哥哥是残疾人,有个嫂子还算好,但还有个侄子。
家庭重担几乎全压在他身上,他不是上学晚,他是高三休学了一年,迟上了一年大学,他说,原来他已经不打算读大学了,是他哥哥逼他读书的。”
在她看来已经不是件伤心事。
宁遥眸子睁大又缩小,眉头紧皱又舒展,她猜到邓戚有事,但她从未猜得到邓戚身上事情这么严重。
宁遥几乎用了很大力气才问出“这些不可能是他告诉你的吧?”
“肯定。”宋馨看着她“邓哥他好强,这是我大二暑假病情恶化,没办法正常上课,闲来无事,我就去他老家找他玩,碰见了他哥哥知道的。”
宁遥心拧在一块“他哥怎么了?”
“有一年他们那有个网吧着火,邓哥被困在火场里,他哥是消防员,一面救出其他人,最后救出邓哥的时候,被塌下来的木头砸到了腿,火势太大,右腿还算好,有半截,左腿完全就是是从根部截肢了,一点不剩。”宋馨说。
宁遥没办法用词汇形容出得知这些心里多难受,揪在一起,比胃难受。
宋馨讲完这里,宁遥就没再问。
宋馨喘口气“你真喜欢邓哥吗?”
宁遥摇头“你指哪种喜欢?你们年轻人爱哪一套分手复合?”
“不然呢?”
“那我不是。”宁遥直言。
“那算什么?”
宁遥想了想,也没有明白。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对待邓戚所产生的感情,不是情情爱爱。
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段感情里不会让他吃亏。
任何方面,唯独和他有未来。
.
宁遥在医院住了一周,就这,还是她公司有事,不得不出院。
陆清媛勉强批准。
住院一周里,邓戚白天一有时间就来陪宁遥,偶尔不来,会去找小戚。
这是宁遥的命令。
邓戚刚开始一度不放心她,非要留在医院守夜,宁遥不让,对他说“你要么回学校,你要么回家。”
邓戚问她“回家?”
“回家,照顾小戚。”
“我不知道密码。”
宁遥贴在他耳边说“960923。”
960923
邓戚听了她的话,回了家。
那是他的家,在平城的栖息地。
他和小戚一样,都是宁遥的。
出院这天,温度上升特别快。
宁遥只穿了一件衬衣,领口还剩下一个扣子不系,依然很热。
七天足够两个住在一起的人培养出感情,宋馨送宁遥离开,一直嘱咐她
“你好好照顾自己,咱俩就比一比,谁活的时间最长。”
宁遥打趣她“赢了给我钱啊?”
小宋嘟嘴“切。”
宁遥坐在回公司的路上,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宋馨说过的一段话。
【有时候,人活着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心爱的人,可能过程里很痛苦,面对死亡的时候会焦虑不安,可是身边有爱的人陪着,爱人所希望的就是能多活一天,这样也很好,有人在意的感觉,总比孤苦伶仃一个人好。】
这一句宁遥永远没办法从中参悟。
可能是家庭冷淡原因,导致一直她一直的认为生命的奥秘就是。
要么死,要么活。
她只要还能活着就够。
张华发来求和信息是在宁遥住院第一天来的,原话是“宁女士,那天我真的是有事耽搁了,再见一面行吗,你不见我的话,杨老板不接受合作。”
宁遥公私分明,杨劲淼更是。
杨劲淼不接受二次合作并不是为宁遥打抱不平,只是单纯不稀罕在一个难搞又赚不着大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宁遥完全了解杨劲淼。
排除如今他大变,在不变之前,他都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男人。
利益大,麻烦小,是他的最爱。
利益大,麻烦大,他会推给宁遥。
一tຊ直是这样,亘古不变。
来到公司,杨劲淼办公室。
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能有发言权的只有宁遥。
张华倒是客气,试问宁遥“宁女士,咱这合作还能不能继续?”
宁遥有自己主意,翘起二郎腿,轻蔑一笑“现在愿意好好合作了?”
张华贴脸赔笑“当天我是有事情才没去,不是故意不去的。”
杨劲淼品尝手中绿茶,不言不语。
“宁小姐你看,合作还没终止,咱可不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宁遥问杨劲淼“你怎么看?”
杨劲淼心领神会“你随意。”
“妥。”宁遥吐了口气“有些事情谦让一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人不会记得你有多好,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宁小姐。”张华喊住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要继续下去,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找麻烦,您说啥就是啥。”
“不必了。”宁遥说“合约算我解约,所有解约费用我这边承担,后续工作你们自行处理,我绝不过问。”
“宁小姐。”
宁遥态度决然“不用求我,我心意已决,还希望张总不要强人所难。”
张华把目光看向杨劲淼“杨总,你看能不能帮忙劝一下。”
杨劲淼放下茶杯,点上一根烟“这就要看她什么意思,我不过问。”
话题进入僵局。
张华说“你就当大度一次,工程进行到一半直接断了影响很大。”
“大度?”宁遥淡淡一笑,往沙发上一靠“这种戏码,我没兴趣配合。”
她话音决然,凉薄。
是的,她没有功夫配合。
张华不说话,
准确来说是没人再说话。
天空晴朗,温度大幅度上升。
宁遥抬手看了眼手表——10:36。
她放下二郎腿说“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剩下的事情走流程就行。”
杨劲淼抬起眼皮“怎么着急?”
“约了人。”
“先坐下。”杨劲淼沉声。
宁遥只能先坐回去,等他说话。
杨劲淼微微弯下腰,拿起桌面上的合同翻了两页,抬起眼眸时,眼里阴暗,嘴角不明笑意,只听见撕裂一声。
他将前两页合同撕掉,摔到桌面上说“合约作废,张总,你可以走了。”
“杨总,你…”张华语塞,看得有些呆住,杨劲淼挥挥手“走。”
一句话,张华不敢再浪费时间。
拿上被撕碎的文件,快步离开办公室,顺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空气骤变,开了凉风,冷到没边。
宁遥习以为常,静静等着他发话。
“跟他好上了?”杨劲淼问。
“都查到了还问什么?”
“你倒是很坦然。”
“我有什么不坦然的?”宁遥说。
杨劲淼不说话,忍到眼珠恨不得瞪出来,瞪着瞪着就忽然笑了,低下头对宁遥说“走吧,不是要休假吗?”
宁遥嗯了声“那我走了。”
“走吧。”
宁遥起身,准备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杨劲淼,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劲淼仿佛老了很多岁。
她不是心疼,而是心酸,回头过她说“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欠杨家的我会挨个挨个还给你们。”
“走!”杨劲淼低吼一声。
宁遥唏嘘不已,打开门离开。
房间只剩下杨劲淼一人,他保持低头的动作一动不动,很久很久。
宁遥出院本来邓戚是要接的,但有课,邓戚说逃课也要接,宁遥一气之下把他吵了一顿,让他在学校老实上课,等中午放学回家,宁遥给他做饭。
那小伙子才勉勉强强答应。
离开公司,宁遥先去了一趟超市。
买了排骨,买了猪肉,还买了各种蔬菜,邓戚说想吃宁遥做的炸酱面。
宁遥自然会给他做。
住了一周医院,宁遥感觉身体比之前有劲儿多了,胃也勉强得到了缓解。
回到家时是11:23邓戚说他十二点下课,下午就没课了。
宁遥欣然,进到厨房开始忙活。
忙活到一半,听见外面有声音,刚走出厨房,邓戚打开门进来在玄关处换鞋,小戚看见他就凑过去咪咪叫。
邓戚抬眼时,宁遥手拿勺子一脸笑意“不亏是兄弟俩,见面就是亲。”
“你回来了。”邓戚脱下外套,里面已经换上了体桖,常年干苦力活,那胳膊粗壮有力,一使劲肌肉就会膨胀起来,小臂上隐隐约约看得见青筋。
他抱起小戚,到她跟前,往厨房冒了一眼“做那么多,好香啊。”
“快去洗手帮我一起。”宁遥拿勺子在他胳膊上敲了敲,回到厨房。
邓戚如今幸福了,整天嘻嘻哈哈。
打工时,工友都调侃他“现在有人要了,就是和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
在学校,也没少被人调侃。
邓戚喂给小戚一些猫粮,将它放到沙发上,洗了手,走到厨房。
他能清晰记得每一次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快乐还是悲欢。
邓戚从不会忘记,以此让自己铭记,在他生命里,还会遇见一个女人。
宁遥有节奏的把菜板上切好的蔬菜放到锅里,用铲子一下一下翻动。
邓戚就在身边默默观看,他是在看做饭吗?不是,他眼里只有宁遥。
从宁遥接受他到现在,邓戚从未问过任何问题,一直暧昧在一起。
一盘菜炒好,宁遥拿过磁盘,端起锅倒到磁盘上,把锅放回原位,回头看了眼邓戚,他在看自己,宁遥自从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就害怕和他对视。
一对视,宁遥就特别心虚,闪躲他的目光说“要么学,要么出去。”
邓戚往她身后靠了靠,蜷住她的腰身,关掉她煤气“你好像有心事。”
宁遥自然心虚,尝试推他胳膊却更紧“什么事,能跟我说吗?”
“没事啊。”宁遥说。
“你骗人。”邓戚把“从你住院第一天开始,你就不敢和我对视了。”
宁遥抬起头“你觉得是什么?”
邓戚低语“我不知道,我害怕你这样,你这样平淡,让我很心慌。”
“有什么事不让你心慌的吗?”
“像之前那样。”
“哪样?”
“对我笑,疼我又嫌弃我。”
宁遥逗他“想太多会掉头发哦。”
邓戚不说话。
厨房安静下来,仔细听似乎可以听见那盘热菜发出啧啧啧的油声。
很久,宁遥问“你信我吗?”
“信。”
“那就不要问我。”宁遥揉揉他的脸颊“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邓戚不语,她好像要哭,那眼眶竟然那么红,他点点头应下,邓戚永远不知道宁遥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情。
永远不知道。
饭是他们一起做好的,邓戚学东西倒是聪明,宁遥让他一步一步来,还真就琢磨出了炸酱面肉沫怎么做。
宁遥深吸一口气“真香!”
“是吗?”
“你尝尝。”宁遥给他筷子。
邓戚尝了一口“没有你做的好。”
“熟能生巧。”宁遥盛上米饭。
邓戚把菜都端上餐桌。
一看一桌菜,宁遥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感觉咱可能吃不完哦。”
“一顿吃不完吃两顿。”邓戚抱着小戚,喂了块糖醋里脊“吃吧。”
“对它可真好。”宁遥啧啧。
“你也吃。”邓戚也给她夹了块。
宁遥夹起来,放到嘴里,吃完一块她开始说话“哦,对了,我休假了。”
邓戚吓了一跳“啊?”